44.晨曦中的再遇
“还没有结束。”
冷冽得如同寒冰般的声音从大厅的深处传来。
紧抱住妹妹的艾兰睁大了溃堤的双眼，艰难地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。
此刻这个失去了一切的少年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，浸满双眼的泪花带来了模糊的视野，无论如何擦拭都无法看清四周的一切。
是那两个骑士追上来了么……罢了……都无所谓了。
紧抱住伊拉逐渐冰冷的身体，艾兰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再放手了。
呐……伊拉，日出真的很美丽啊。
默默地仰望着晨曦的光辉，此刻的少年心中已经别无所求。
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……无论如何……
“还没有结束。”
那句话再次传入了少年的脑海，让少年猛然睁大了眼睛。
“快一点！！”
冷冽的寒冰化作融化一切的烈焰，那道熟悉中带着急切的呼唤让少年全身一震。
少年擦干眼角的泪痕望向大厅的尽头，模糊的视野瞬间清晰，犹如雨后初晴的天空般——
在那里站着的，是那位经常出现在记忆中的少女。
手握着黑色大剑的少女身着华丽的黑色礼服，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后，两只冰蓝色的眼眸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淡淡的波纹，如同蓝水晶发出的微光一般。
少女在与艾兰对视的一瞬间露出了些许难过的表情，很快便又化作了机械般的冷漠。
瞬间，过载的记忆涌入了艾兰的脑海……
夕阳下的殿堂、日出之时的露台、布满繁星的夜晚……以及彼此依靠着不断前进的……共同战斗的决意。
一瞬间，那道在璀璨星空下划过的流星映入在了少年的脑海里。
“我明白了！”
少年紧握住挂在胸前的紫水晶项坠，一把将它扯下，然后放在了已经停止了呼吸的伊拉的胸前。
顿时，如同星空般灿烂的光辉眨眼间从伊拉的胸前浮现了出来，连带着成片的莹蓝色光点也从大厅间汇聚到了伊拉的身间。
艾兰将颤抖的手放在伊拉的心脏处，渐渐地、那里响起了如同鼓声般跳动的促点。
“啊……太好了！”艾兰激动地睁大了双眼，“真是……太好了……”
“别高兴的太早……那个女孩还没有脱离危险呢。”黑发少女冷哼了一声，然后默默地朝伊拉的方向伸出了散发着微光的左手。
“Κρύος πάγος, μετατρέπεται σε πνεύμα.”
（寒冰啊，化作永恒不变的精灵。）
古老的吟唱过后，弥散在空中的寒气瞬间缠绕在了伊拉的全身各处，冻结了她流血的伤口……寒冰渐渐变大、直至将恢复了心跳的少女全身都包裹在了冰封之中。
“这是……”艾兰松开了化作冰雕的少女，整个人瞬间愣住了。
“这是不会融化的神圣坚冰，除了魔导师外没有人能够接触冰封、也没有人能够破坏掉它。”少女睁大着发亮的眸子默默地说道：“先让她在这里静静地沉睡吧……等到解决完一切再回来接她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艾兰深呼了一口气，如释负重地站了起来。
此刻的少年再次望向少女的脸庞。
此刻的黑发少女正静静地站在晨曦下，略显娇小的身躯被日光照耀得无比修长，一尘不染的脸庞恬静中带着冷淡，透露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高贵气场……少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样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柄，脸上的点点红晕被晨曦覆盖、只留下了冰冷湖泊般的蓝色目光。
一幕幕短暂的记忆从脑海中划过，如同流星雨消失在天际的尽头。少年按住急速跳动的胸口与滚烫的额头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：
“我们……是不是早就见过面？”
“……”黑发少女张口想说些什么，但最终还是紧紧地闭上了。
在那短短的一瞬间，艾兰敏锐地捕捉到了少女的情绪——
那是如同海潮一般剧烈起伏的无助与失落，有那么一瞬间，少女的目光就像破碎的湖面一样。
但很快，就恢复如常。
隐藏住失落的少女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，默默地说道：
“没有，你肯定是记错了。
我就帮到这里了，接下来就各自分离吧。”
说罢，少女便转身走向了散发着淡淡微光的女神像，此时的女神像正用手指着东边的方向。
踏入不停向上的阶梯，少女忍耐着不再看向静默在原地的少年……她决绝地握住手中的大剑，脚步越来越快，像逃离一般拼命地往上走。
我已经不会……再做出和以前一样的傻事了。
艾兰默默地注视着少女孤独的背影，一股无名的焦灼充斥于心中，似乎如果不再说些什么的话、就会失去重要的事物……急促跳动的心脏促使他极力大喊道：
“等一下！！”
黑发少女愣了一下，随即便露出了苦涩的微笑；她丝毫不理会少年的喊叫，头也不回地继续向上走去……
“都说了给我等一下啊！！”
艾兰拼尽全力喊道：“不想就这样孤单地走下去、不想错过每一次相遇、不想再失去宝贵的同伴，也不想这样一事无成地、丝毫不懂得所谓的情感而冰冷存活下去啊！！
即使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无法回响起来了……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
白发少年默默流下了眼泪，声嘶力竭地大喊道：“最起码，请把过去的回忆还给我，求你了！！
“我想要……和你……再一次结下羁绊啊！！”
……黑发少女呆住了，她停下脚步，用带着泪水的目光转身望向远处的少年。
“为什么啊？！好好地活下去难道不好么？越深的羁绊只会带来越深的伤害，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明白！！”少女的泪水在此刻也决堤而出，她闭上眼睛大喊道：“只要不会相遇就不会带来痛苦，如果感到孤独的话，就去寻找能够保护你不会受到伤害的同伴啊……”说到最后，少女的声音也哽咽了。
和我在一起的话……是永远不可能获得幸福的。
脑海里似乎又回想起了那个在花丛中牵着自己的白发骑士的面容……以及在夜空下离别的那些回忆、失去了力气的少年躺到在自己的怀中……
那份诅咒永远都会陪伴着我，只要自己还活着，注定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……
所以……我必须要孤单一人地走下去才行。
艾尔莉亚用力捂住脸，再也控制不住地哭泣了起来。
艾兰吃惊地看着此刻的少女，看着她再也不加掩饰的无力痛哭的脸庞，在那么一瞬间，少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碎裂了开来……
为什么……我也会如此的难受呢？感觉就像是之前与莎罗的分离一样……毫无疑问，那一定是无比珍贵的、决不能再次失去的事物！
“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我吧，艾尔莉亚！”艾兰拖着疲惫的身体，一步步地向少女的身边走去。
……
“不要过来！”满是泪痕的黑发少女决绝地拔出黑蔷薇的大剑，对准了艾兰的身体。
“如果你再靠近我的话，我就会杀了你！！”艾尔莉亚颤抖地喊道，“绝对！”
汹涌的黑色火焰再一次环绕在了少女的脚下，艾兰毫不怀疑，那些能够烧穿墙壁的火焰能在一瞬间毫不留情地解决自己。
……
时光静止了一瞬，白发少年淡淡地笑了笑，依旧继续向着少女的方向走去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？！”艾尔莉亚傻眼了几秒，随即便露出了冰冷的笑容，“我可是说真的……再过来的话……”
“那就杀掉我吧。”疲惫的少年笑着说道，“在我这短暂的一生中，有太多的人为我而牺牲了……
一直默默照顾着我的叔叔、同为佣兵的可靠同伴、在每个孤独的夜晚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伊拉……
以及在这座塔里……用胸膛为自己挡住致命一击的库拉德克、执拗的黑骑士，以及在阳光下紧抱住自己脖子的小魔女，她放弃了一直牢牢握住的“永恒不朽的生命”，仅仅只是为了让没用的我带着理想继续走下去而已……
我亏欠他们太多太多了……用一生恐怕都无法还清，不，是永远也不可能还清了。
“所以……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了啊。”
艾兰握住手中的紫水晶项坠、露出了惨淡的笑容，“越是残酷的世界，那份羁绊与爱才更加弥足珍贵；人与人之间是孤独的、甚至难以相互理解的、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要不断地向彼此靠近，共同在这个艰难的世界上生存下去啊！
即使那份感情不会维持到最后、即使希望终究会化作背叛；我也不后悔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时光，因为它们，一定早已带给了我最美好的记忆，支撑着我一步步走到现在……
“艾尔莉亚，也许这样的我，就是为了与你相遇而存在的！”
艾兰的声音不住地在大厅中回响，带着震撼人心的力量……流泪的少女在此刻望向少年无比坚定的目光，握住大剑的手顿时颤抖了起来……
“你……你这家伙……”
是个笨蛋么？！
“让……让我安静一会儿……”少女流着泪放下大剑、有些别扭地转过了脸。
“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家伙，今后也不想再见到！”少女闭上眼睛无奈地喊道，“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总是逞强……”
然而就在下一秒，红色的闪电顷刻间划过。
艾兰已经来到了孤身一人的少女身边。散发着微光的女神像在两人脚下伫立着、窗外的晨曦如同一首悠扬而又灿烂的歌谣，将海洋一般的蓝色光点化作了万物复苏般的力量。
圣光从头顶的大门洒下，照射在默立在阶梯处的二人身上。
艾兰轻轻地抱住了失落的艾尔莉亚，将紫色的项坠挂回到了她的脖子上，在她的耳边温和地说道：
“我已经记起来了，什么都记起来了……无论是相遇的时刻也好、在群星之下分别的时刻也好……那些记忆我绝对不会再忘记了……
“艾尔莉亚，我回来啦，今后就一起战斗吧。”
白发少年流着泪，脸上却露出着幸福的笑容。
“啊……”
感受到这熟悉而又温暖的少年的触感；艾尔莉亚心口一颤，脸上的悲伤略微执拗了一会儿，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化作了炽热的烈火……
“你……你这笨蛋……”少女拼命按捺住自己的心跳，颤抖地说道：“为什么？我刚才明明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……”
你……真的不怨我么？
“那么今后也请伟大的皇女殿下继续蹂躏我吧，如果生气的话就狠狠地骂我好了……当然我也不介意被踩什么的……”艾兰满足地说道，“谁叫我永远都是艾尔莉亚大人的下仆桑呢。”
“快放开我你这个变态！！”黑发少女哀嚎道。
“我……我可不会真的和你在一起的哟……毕竟只是个无理的庶民而已，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好了……”少女脸红地低下头，支支吾吾地说道。
“啊……应该是我自作多情了吧。”坚定的白发少年突然垂下了脑袋，“果然艾尔莉亚大人还是一个人比较快乐呢……”
说罢，少年慢慢松开了紧抱住少女的双臂……转过身摆出想要离去的模样……
“啊……”
就在此时，转过身的少女飞快地拉住了艾兰的手。
“不要！”少女将头靠在艾兰的背后，默默地哭了起来，“不要再离开我了……”
“艾尔莉亚大人……”
感受着那细腻手掌传来的温热与颤抖，愧疚无比的艾兰连忙转过头，在拥抱少女的那一刻想道：
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竟然在殿下的心中如此沉重，刚刚开玩笑的我真是个笨蛋啊……
无论何时何地，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最后。
因为，我最喜欢你了。
白发少年再一次抱住艾尔莉亚的身子……
漫天的蓝色光点在空中洒过，紧紧相拥的二人在此刻都露出了安心而又幸福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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